梨花,是报春的使者。
在北方的四月,当一缕轻风吹破枝头,梨树便化成“银装素裹”,此时树树结伴而行,山坡上或平地里即成一片洁白如雪的风景。远远望去,仿佛到处都弥散着淡淡的清香,随风直入心扉,让人在赏心悦目的惬意中,尽情感悟大自然这场“香雪”的魅力。
梨花是梨树的花,也是梨树果的源点。每年竞春,开放的劲歌给人以遐想,为丰收带来生机和希望。见花见果,寄语寄情。因此,不少地方设定了“梨花节”,以花为媒,凭节架桥,靠文搭台,一时吸引了众多商家和游客。每到这时候,人来人往场面热热闹闹轰轰烈烈。一朵小小的梨花,为百姓的生活和乡村的振兴聚集了力量。
但也有人说:梨花色彩不丰富,缺乏美艳气质,让人感到单调乏味,有些苍白无力。而在民间,梨花的谐音又称为“离花”,大有离别和伤感之意,遇人遇事就有了一些忌惮。所以,人们对梨花的情感并不浓烈,觉得只是季节里的匆匆过客,并没有特别值得称道之处。
可我却觉得梨花很美,它的清新淡雅,纯洁无瑕,有如心灵之美。梨花的花语是纯情和纯真,表达对美好的向往和坚定不移的情感。梨花还象征着一生的守候和不分离,那是相依相伴的渴望。一瓣梨花,一树情思。此时的梨花有着深刻的内涵,花不是花,而是文化和情感的代言,是美好愿望的寄托。
清明节前,当唐山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的老师们要去甲山,为大思政课“备课”,我欣然应邀,心里随即想到了梨花。
过去对梨花的认知,只是书本图片中的记忆。而对其果实——梨子,却是从小就喜欢的水果。当年全家5口人仅靠父亲一个人的双手,日子过得艰难。有了我之后,母亲安排家里的生活,一切都要节衣缩食精打细算。她首先从父亲下井的干粮“开刀”,把每天带的3个梨减成了1个,可以说打小儿我就没离过梨。上学后,知道了“孔融让梨”、“李沁烧梨”、“哀梨蒸食”、“许衡不食梨”等典故,明白了“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,就要亲口尝一尝”的道理,还了解了梨的酸甜品种和鲜冻特色,以及诸如待客“两人不分梨”、过年不送梨等百姓生活习俗中的常识。
多少年后,与父亲聊天提到梨的事,我们都挺有感触,父子情因梨而近。当说起唐人岑参的诗句:“忽如一夜春风来 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,我俩兴致盎然,如身临其境。可念到李白的“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轩辕台”时,我说那梨花名为“香雪”,岂不比“席”还大,父亲说那就是“一领领炕席”。
而甲山有梨树,也有梨花。但说起甲山,我虽早知甲山,却又不知甲山。
甲山地处遵化市西南铁厂镇,属燕山山脉。至于如何得名,源于何时却无从考证。但这座山又不是一座平常的山,它是有英雄、有故事、有精神的大山,这里是八路军与日寇浴血奋战的战场,也是冀东抗战史上的名山。
1942年4月,也是一个梨花将开的时节。冀东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兼十二团政委刘诚光率263人护送一批八路军干部到平西受训,在甲山与日军遭遇。面对3000多敌兵,刘诚光带领大家与敌军鏖战一天。由于敌众我寡兵力悬殊,他们拼到弹尽粮绝,进行了一场肉搏战。最后,将士们砸毁枪支,英勇跳下陡峭的山崖。甲山被人们敬称为“冀东狼牙山”。在那场战斗中,曾经参加过长征的刘诚光,和257名战友壮烈牺牲。
面对惨烈的场面,看着血染的土地,乡亲们悲愤交加。当敌人撤走后,冒着危险,新刘庄村党支部书记陈玉贵组织乡亲们悄悄为烈士收殓。连续五个夜晚,他们从山上往山下抬运烈士的遗体。当时百姓的生活都很困难,可为了安葬烈士,乡亲们献出了棺材、板柜,实在没办法,就把自家的炕席从炕上掀下来,裹起烈士的遗体掩埋,烈士们就长眠在甲山的西北坡下,后来在此建了“甲山烈士陵园”,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
在最艰险的时刻,老区人民有山一样的精神,用朴素的方式,表达最真挚的情感。烈士的鲜血浸润了甲山,甲山的山石筑就了民族的脊梁,被一代代后人颂场。
那年的梨花,有了淡淡的红色!
聆听惊心动魄的故事,仰望刘诚光的雕像,走过一座座墓碑,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,与其默默“对视”的时候,心中不禁要问:他们看过梨花吗?知道梨花的花语吗?当他参军入伍的那一刻,难道不知要离别亲人、离别家乡、离别故土,甚至牺牲离别人世吗?可他们为什么明知而为还义无反顾!答案不言自明,那就是为了这片土地的滋养,为了百姓生活的幸福,为了梨花怒放如雪的美丽。
因为,他们心中有信仰!
几十年后,一位有同样信仰的老人,与258名烈士天天相见。
老人叫夏玉昌,今年83岁,是一名老党员,他是烈士陵园的守护人。每天老人都到陵园清扫,与每一位英雄“说话”。从小听着烈士故事长大的夏玉昌,对烈士们有一种崇敬的深情。“为了现在,他们连命都没了,我愿在有生之年,多守烈士们几年。我是党员,看好陵园是我的本分,也是我最大的幸福。”年龄大了,但他的初衷没改,干劲没减。宣传甲山战斗英雄的事迹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守在烈士身旁将近30年。
随着老人的视线望去,在红色花岗岩底座上,金色大字“甲山烈士陵园”非常醒目。恰好一棵梨树傲然挺立在“甲山”上,背后正是巍然耸峙的甲山。
而在不远处的山坡下,几位老乡正在忙着起土,将4棵几十年的老梨树挖出来,捆绑好土坨,保护好根系,准备移栽到城里。弯弯曲曲的的枝杆上,一群群领先开放的梨花“笑脸”相迎,还有一个个花骨朵侍机待放,让人多了一些期许。老乡说:“不管到哪儿,用不了几天,花就开了,今年就可以吃梨了,我们心里有数!”
树别故土,花蕾初绽。老树新栽,新花新果。尽管换了地方,变了主人,增了年轮,但花还是那树花,果还是那树果。明代王阳明老先生在《传习录》中说:“你未看此花时,此花与汝同归于寂;你来看此花时,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,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。”
因为有根在,有土在,有情在!那一树梨花,就有报春的使命,就永不离心!
葛昌秋
(写于2025年5月1日)